鱼藻anu

惊澜翻鱼藻,頳霞照桑榆。
新浪微博@_炭烧小黄鱼_

我的玛格丽特


    一 . 

「那年,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,也是这样一个傍晚,我认识了玛格丽特。」

我家附近有一家旧书店。书店里有很大的落地窗,光线很好,还有很多座位可以看书,于是总是看书的人多,买书的人少。

书店老板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,他总喜欢倚在柜台前看着店内静坐读书的人们。他说开书店不是为了赚钱,只要他看到有人看书,不论买或不买,他都感到高兴,因为书籍存在的意义就是如此。

我是那家书店的常客。周六日或者假期无事的时候,我经常会去那家书店,找个角落捧一本书看,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。

我自诩是个文艺青年,喜欢看书写作,经常写一些短篇小说发表到论坛上,有几个粉丝。我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小Z。

有一次我在论坛上刚刚发了一篇文章,像往常一样接受粉丝的点赞。

我窝在沙发里吃着西瓜冰,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评论,在一条条大致相同的赞美中间,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。

“我不喜欢你的女主角,她太自我主义了,看似一直在努力,赢得人们的爱和尊敬,但是她谁也不爱,她的心里从来只她有自己。我不喜欢她,就像我不喜欢《飘》里面的斯嘉丽……”

我看着这条评论,嘴角慢慢地上扬。

头顶风扇嗡嗡的吹着,我的西瓜冰融化滴落在我的裙子上,但是我毫无发觉。我太过兴奋。在那一刹那,在万千人海之中,我感到我终于遇到了知音。

我点开她的主页,没有任何内容和个人介绍,只有一个黑猫头像,和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昵称:Z。

那就姑且叫她小Z吧。

我是一个有些害羞内敛的人,我没有马上主动找她聊天。但是在她第三次用评论戳中我的心时,我再也忍不住了。

我私聊她说:嗨,你也喜欢夏目漱石吗?

她发了个开心的表情说:喜欢。

后来我才发现这是怎样一个愚蠢的问题,因为她的头像,就是夏目漱石那本《我是猫》的封面。

但是这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开始。后来我们经常聊天,聊文学,聊写作,聊喜欢的作家和书。有时我们的观点一拍即合,有时却截然相反,但即便是争论,也都是有趣以及有意义的。

虽然我们彼此素未谋面,也许相隔万里,只能靠网络相连。但是我真喜欢她,和她聊天总能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,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心灵相通吧。

有时我不禁会去猜想她在现实中是什么样子。

不知道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,高个子还是矮个子。但她也许应该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,还有小鹿一般细长的双腿。也许有着敏感纤细而又倔强的性格,就像我一样。也许喜欢弹钢琴或者跳舞,因为她经常和我谈起她是多么喜欢莎士比亚的歌剧。

周末的午后,我像往常一样去书店看书,窗外蝉鸣蛙噪,有雨后泥土的清香。

我翻过一页,余光触及的范围里一片鹅黄色的裙摆荡漾过来,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在我身侧站定,轻声说:“我可以坐你旁边吗?”

我点点头说可以,然后我的看到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,打开一本书开始阅读,海藻一般长而柔顺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际,散落几缕在白皙的臂弯里和乌木色的桌面上。桌下轻飘飘的裙摆被微风撩动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小腿。

她的脸多半隐藏在垂下的秀发里,露出的一小片的皮肤细白幼嫩,阳光下可以看到一层细细的绒毛。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,被午后阳光照耀得近乎透明。

她大概有十七岁?十六岁?也许比这还要更小一些。

我微微侧头,她正看的是一本《茶花女》,我看到摊开的那一页写道:“那年,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,也是这样一个傍晚,我认识了玛格丽特。”

我不是擅于与人交往的类型,但我在这一刻突然很想认识她,和她说说话,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。

于是我笑着对她说:“《茶花女》的爱情固然美好,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现实一些的《基督山伯爵》。”我向她扬扬我手中的书。

她有些腼腆地回过头来,也对我轻轻地笑了,细声细语地说:“我已经是第三遍读这本书了。人们总是说小仲马的格局远不及他的父亲大仲马,我也承认这点。但是这样不顾身份差距,不顾金钱,甚至不顾一切的爱情,在我看来实在非常动人。”

后来一直到回到家里,我仍不能忘却她那圆润美丽的双眸。

她的长相其实偏淡,不会让人一下记住,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如此的清澈明亮,仿佛两泓秋日的湖泊,一眼就能望到水底鹅卵石上游鱼和漂萍掠过的剪影。

我又想起她那白嫩的脸颊,细弱的嗓音,柔柔怯怯的,心里暗暗地想,她可真像一朵刚开的小茶花。


    二 . 

「你是我唯一可以坦诚相见的人,在你面前我可以自由思想,自由交谈。」

后来小Z很少出现了,并且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,我猜想她也许有了别的事情在忙。

但是我并不寂寞,因为在此之后,我经常能碰见那朵纯洁无暇的小茶花。

我也那家书店的常客,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到过她。我不知道她叫什么,于是我在心里默默叫她玛格丽特。

我第二次遇到她的时候,我还在我往常的那个靠窗的位置,然后我听到一个娇娇怯怯的声音说:“不好意思,我能坐在这里吗?”

我抬起头来,然后在看到对方的时候我们都略微有些惊讶,然后同时笑了起来。

“今天要看什么书?”我问她。

她把手中的书平放在桌子上,是《1Q84》的book1。

“孤独一人也没关系。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,人生就会有救。”我随口说了一句书中的话。

“你很喜欢村上春树?” 她问道。

“不。”我摇摇头,“《1Q84》我甚至都没有读完。他的语言冷峻又缥缈,有时却有点啰嗦,又有太多隐喻,我总是觉得仿佛隔雾看花,总是触及不到真正的内核。”    

“就像月光下粼粼的水波,明明可以伸手触到水流,收回手时却发现双手干爽,然后分不清自己触摸的水流还是月光。”她张开手,装作触摸的样子,补充道。

“对。”我笑了,心里却觉得此时她闪烁的眸子比月光还美。

我把我正在读的那本《当我跑步我谈些什么》翻到封面那页。

“我不喜欢村上春树,但是我喜欢这本书,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者,我读这本书,只是为了在体育考试的时候,让自己更有动力些罢了。”

她也笑了,露出嘴边浅浅的梨涡,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愉悦的光。

“那效果呢?”

“你试试就会知道。”

后来我们各自看书,再没有交谈,但是我却经常不能专心,我常常用余光侧过去,想要再看看她那双美丽的眼睛。

不知为何,我对她有一种莫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,我想也许是我们所散发的的气息类似。

我想要再多和她说说话,想要知道她柔嫩的脸颊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柔软。我原来从不曾对他人产生如此想要亲近的想法,然而此时却自然而然地产生了。

我开始期待和她的相遇。

再一次遇到她是在一个周末。人很多,我来的晚了,已经没有空座。然后我看到她坐在角落的落地窗台上,米白色的棉布长裙覆盖住小腿,只露出一双细瘦的脚踝,长发盘在脑后,白净的脸庞在浮动的白色窗帘后若隐若现。

她一直坐在窗边安静地低头读书,像一朵山茶花悄然盛开在窗棂上。很静很美,就连时光都要为她凝固。

我看见微风吹过,有几根发丝粘在她的嘴边。我站在那里,目光凝在她的唇上,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,手指微微动了动,却又攥了起来,看着她抬手将发丝拢到小巧的耳后。

我看着她,感觉她整个人就要融化在日光里,白皙浅淡得近乎透明,又或者她比光更明亮。又有几分不真实,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。

我怕这样的她稍一触摸就会随风飘走,连与她说话都是玷污。

然后她微微抬眼,看到是我之后柔柔地笑开了,唇缝间露出贝壳般洁白的小牙。

她可真爱笑啊,而且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。那种含羞带怯的笑,像带着清晨露珠的茶花,纯真而没有杂质,让人想要小心翼翼地永远保存起来。

她还在看《1Q84》,不过今天是book3。

许久之后,她翻到最后一页,合上书本,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略微摇晃的白炽灯,眼中有复杂的神情,很久之后才站起身来拿起身后的帆布包。

我却突然不想让她离开。我开口问她:“结局最后怎样了?”

她回过身来,对我微笑着说:“是很好的结局。青豆怀了天吾的孩子,最后两人一起逃离了1Q84,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”

她停顿了一会儿,手指摩挲着封面上一个小小的褶皱。

“但是还是有很多谜团,小小人和空气蛹又代表什么呢?村上春树就像是一个纯粹的讲述者,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太过晦涩。相较而言,在日本作家里,我更喜欢夏目漱石多一些,他的小说和俳句都很好。我最喜欢那句:阏伽桶里结薄冰,水仙折枝寒未尽。真是很美的句子。”

她转言笑着问我:“体育考试怎样?”

我有些傻傻地说:“很好。”

但此时我的头海脑中却浮现起最初时的那段对话:

你也喜欢夏目漱石吗?
喜欢。
最喜欢哪一句?
阏伽桶里结薄冰,水仙折枝寒未尽。
……

我看着她,嘴唇翕动了一下,但却没有说出话来。

她见我不再说话,礼貌地和我点头道别,将书放回书架上,转身慢慢走远,白色的裙摆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,仿佛舞蹈一般。

我在刹那之间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,这个想法甚至于有些过于离奇,但是我迫不及待想要证实,我的身体甚至快过我的头脑,我追出去,一把抓住她的手,看她回过头来,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,错愕又不解。

我有些急切地问她:“你逛论坛吗?”

她怔怔地点点头。

“你见过这个人吗?”我把论坛的个人页面打开给她看。

她又点点头。

“你是不是经常评论她的小说?经常和她聊天?你的头像是不是夏目漱石的黑猫?”

我语气迫切地一股脑抛出很多问题,她却愣愣地看着我,最终点了点头。

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恍然大悟,尘埃落定。我几乎难以掩盖心头的激动,我怕这是一场梦,轻轻一戳就会消失不见。我紧紧攥住她的手,来确认这一切皆是真实。

我说:“我终于见到你了,Z。”


    三 .

「也许我活在你的心中,是最好的地方,在那里别人看不到我,没有人能鄙视我们的爱情。」

后来我才知道,她的爸爸经常调换工作,于是她经常一次次地搬家。她上个月刚刚搬到这附近,最近才发现这家书店。因为新租的房子没有网,因此她已经很久不曾上论坛。

Z是她的姓氏,但是我还是喜欢在内心里轻轻叫她玛格丽特。舌尖轻轻弹动,就胜过任何绮丽美好的词语。

暑假的时候,我们总是每天黏在一起。夏日时光悠长仿佛永不逝去,我们手拉着手,欢笑,低语,分享一根雪糕,写一些可爱又可笑的故事拿给对方看,说从不曾和别人说过的少年心事。

我们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,我真开心。虽然我们才刚刚相识不久,但却好似已经是多年老友一般。不管做什么事情,只要和她在一起,我就永远不会感到寂寞。

她请我去看《仲夏夜之梦》的歌剧,在回来的路上她轻唱着歌,模仿剧中的舞步跳给我看,并且挽起我的手邀我和她一起。她跳舞的时候,裙摆绽开宛若一朵盛放的花,柔润的长发随着她的舞步而轻轻跳跃,眼睛笑得弯弯,如月牙一般,里面里面缀满了雀跃的小星星。

我邀请她去我家,笨拙地弹新学的钢琴曲给她听。我弹得实在不算很好,她却用手轻抚着我的钢琴,清澈的眼中流露出羡慕的光,由衷地说:你的钢琴真好看。

我笑了。钢琴有什么好看,你才更好看。

我让她挨着我在琴凳上坐下,教她弹简单的曲子。她微微垂着头,细白的手指落在黑白的琴键上,眼中满是认真专注的神情。有一缕发丝垂落下来,我像很久之前就想做的那样,伸手替她别到耳后,指尖触碰到她柔软而冰凉的耳垂,我却觉得像细细的火苗一路灼烧到我的内心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每一次我和她在一起,我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上。她真可爱,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美,我真爱她看书时用手指一圈圈缠绕发丝,以及轻咬嘴唇的小动作。 

我有多少次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静静看她,用眼神描摹她透着淡淡粉红的脸颊轮廓,触摸她细嫩白皙的脖颈,亲吻她圆润可爱的肩胛。

她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真爱她,我的玛格丽特。

我听到有人轻声叫我的名字,一只手在我眼前挥动一下。我回过神来,玛格丽特站在我面前轻笑着说:“你走神了。”

然后她拉起我的手,带我慢慢走过一排排书架,然后在某一排停下来,我看到书架上放着席慕蓉和辛波斯卡的诗集。

她仰着头,喃喃地说:“你说选哪一本好呢?”

我却没有回答。我看到空气中悬浮的细小尘埃,看到窗外枝叶随风摆动,她背对着我,摇晃的光与影将她细细切割,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色的扇形阴影。

我感到她在思考的时候,握着我那只手下意识地用指尖在我手心轻挠,长长的裙摆撩过我的小腿,鼻端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荚香味,温暖而洁净,如同阳光下刚刚晒过的棉被。

我看着她明暗相间的侧脸,感觉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
安静悠长的午后,风过沙沙,树间蝉鸣,一切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,让我想起那句“盛夏阳光里,听见蝴蝶相触声。”我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变得无比的清浅缓慢,唯恐一不小心吹散了梦境。 

我研究着她眼睫颤动的频率,以及嘴唇细微开阖的幅度,却觉得这些都如同一个难解的谜题,我得不出答案。

有什么在空气中发酵,然而又飘忽不定,捉摸不住。我握紧双手,感觉掌心微微出汗。

然后她垫起脚尖伸手拿出一本书,转过身来,柔软的发丝轻轻擦过我的脸颊。

她说:“这一本好吗?”

而我却一直看着她的眼睛,她的那双美丽的眼睛折射着明媚的阳光,带着笑意,正静静地,一瞬不瞬地看着我,我却觉得她的眼睛仿佛在不断对我说话。

然后我靠近她,靠近她,直到我的唇碰触到她的眼睑,然后略微低下头去,轻轻吻住她的唇瓣。

柔软的唇刚一落下便很快分开,如同蜻蜓点水即离,如羽毛悠悠落地,空气中酝酿着少女间青涩朦胧的情愫,在层层书架间,在盛夏半明半暗的光影里。

我们离得很近,呼吸交缠。她眸光闪闪望着我,双手紧紧握着书本,脸颊微微泛红,却没有说任何拒绝的话。

晚上回家的时候,我们手拉着手,看到空中飞舞的萤火虫,她看着那点点荧光轻声念道:“流萤断续光,一明一灭一尺间,寂寞何以堪。”

我却笑着说:“我们从今以后都陪在一起,不要说这般悲伤的句子。”

然后我看着天上的月亮,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,我想要说些什么,却感到唇齿发干,我踟蹰了片刻,终于还是开口说:“夏目漱石有一句‘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’(今夜月光很美),那一句,你喜欢吗?”

她的脸似乎红了一下,随后慢慢地笑了,扬起白净的小脸望一望空中高悬的明月,然后侧头看我,清澈的眼中映出皎洁月光,也映出我的影子。 

她轻轻说:“喜欢。”


    四 .

「今晚你要回来的,而我呢,我像平时一样等待你。你会爱我,我们会像认识以来那样幸福。」

那日之后,我们还是像往日那样,一起看书,一起玩闹。

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彼此,我们总是很有默契,甚至不用开口,一个眼神便已足够说明全部。

我常常在想,我们的一切一定都是上天注定,否则她怎么会在千万篇文章里独独看到我那一篇,又怎么会在千万人海里安排我们相遇。

有时我们会在四下无人的书架后拥抱亲吻,少女柔软的唇像是沾了蜜糖,我们好奇地伸出舌尖细细舔舐,然后抵着额头脸颊红红地看着彼此傻笑。

此时我拿着书,但是久久一页都没有翻过,我一直在看她,我的玛格丽特。她在我心中比任何人,任何事物都要美好。

我突然觉得《茶花女》的爱情也很好,虽然结局很哀伤,但是他们不顾及金钱,身份,不顾及一切,只是以灵魂真诚地爱着对方,就像我们一样。

她从一本聊斋中抬起头来,扯扯我的衣角小声对我说:“你说,我们是像书中的封三娘和范十一娘那样吗?”

我想了想,摇头说:“不是的,我们会比她们更好,就像青豆和天吾一样,长长久久地在一起。”

她笑开了,抱着我的手臂,柔软的脸颊贴在我的肩膀上:“对,我们是最好的朋友,永远不会分开。”

我看着她明亮如星的眼,心中默念,我们永远不会分开。

是啊,她不是茶花女,她只是我的玛格丽特,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。

我们是这般亲密要好,几乎如影随形,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,我真的以为我们会像青豆和天吾那样,永远一起生活下去。然而我不知道的是,就算他们回到了1984,又是否会发生怎样的变故。

夏日仿佛永远悠长,却又仿佛只是在手指交错间便悄然逝去了。而我的玛格丽特,就在这个夏天逝去后不辞而别。

我又开始了学校的繁忙学习,但是在周末闲暇的时候我还是会去那家书店,看书也等她。然而任凭我如何期盼她的到来,不论是小Z还是玛格丽特都再也没有出现。

我按照记忆找去了她租住的那栋房子,然而如今里面已经换了人家。

我们曾经约定就算以后不能见面也要常常给对方写信,然而我不知道她的住址,也一直未等到她的来信,不知道她有没有寄对地址和邮编。

生活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,乏味无聊的功课令人厌倦,我还在等着我的玛格丽特,但她却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。

我在某个午后的教室里昏昏欲睡,被同桌轻轻推醒,我从桌上抬起头来陡然转醒,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都犹如一场梦境。

我转头看着同桌关切的眼神,她长长的头发,洁白的手臂,真像我的玛格丽特,但是却没有她那样明亮清澈的眼睛。

但我却突然想不起她的面容。我奔跑回家,翻遍了整个屋子,才找到她唯一存在过的证据,是她手抄的一首席慕蓉的小诗:

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 
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 
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 
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 
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 
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 
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 
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 
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 
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 
含着泪 我一读再读 却不得不承认 
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

我突然心头酸涩很想哭泣,但是我呆呆地看着那张素色的信纸,却觉得眼眶干涩,流不出一滴泪来。

我想起她曾说过的夏目漱石的一句话:在这个世界上,必须寻找出能俘获自己这颗心的东西,哪怕有一个也好,伟大的东西,美丽的东西,或是令人感动的东西。

我曾经以为那个东西是文学,这一刻我才明白,是她。

我把那张信纸收好,怔怔地坐在床上想,也许我的玛格丽特是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。也许美丽的花朵注定要四处飘零。

然而我们都还年轻,也许总有一日还会再遇。也许是在某个人潮纷涌的路口,也许是在书店安静的角落,也许是在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。

不知到那时,我们再次相遇,看着那张熟悉抑或在记忆中早已变得十分浅淡的面容,你那双美丽的眼睛是否会绽放出惊讶的光,而我又是否还能如昨日一般与你微笑着拥抱,说一句:

好久不见,我的玛格丽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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